砂泥与混凝土的荒境之梦

20世纪70年代，在美国与世隔绝的亚利桑那州，建筑师Paolo Soleri开始了一项他对未来城市愿景的建筑实验。他最重要的建筑材料是什么呢?答案便是砂泥和混凝土。

但是Paolo Soleri的梦出现了一道裂缝。久而久之，慢慢地开始有滴水从博物馆商店办公室的天花板滴进了一个桶里。现在是三月，几天前一场暴风雪袭击了亚利桑那州，通往亚高山地的道路因此无法通行。积雪在春天的阳光中逐渐融化，不仅让道路逐渐地显露出来，也穿透了这栋有着40年历史的混凝土建筑。

“暴风雪对于这里绝不是什么理想的天气，” 亚高山地建筑实验的公关总监Tim Bell在商店楼下的自助餐厅欢迎游客时笑着说道。这里没有滴水，大而圆的窗户使房间充满了自然光。游客们坐在桌旁，可以欣赏周围群山的景色，残留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Bell与Cosanti基金会的CEO以及志愿者一起，照顾着亚高山地和它的创始人Paolo Soleri的宝贵遗产。

20世纪40年代末，当Soleri第一次来到亚利桑那州时，便立刻被这里的风景吸引了。他1919年出生于都灵，在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的塔里耶森建筑学院赢得了为期四年的奖学金，并在1946年完成学业。两人在1948年分道扬镳，但赖特的思想却影响了Soleri的建筑理念。1970年，他选择凤凰城以北110公里的地方作为他建筑实验的地点：未来之城，这也是对美国过度的、以消费为中心的城市生活方式的反击。在冷战背景下，Soleri的理念是远离大城市的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这也引起了建筑系学生、创意人和媒体的共鸣。《纽约时报》在1970年称赞他的设计为“城市连续体的理想图画”。

Soleri的城市理念是将建筑与生态相结合—他称之为“生态建筑学”。这意味着：他为亚高山地选择了320公顷的土地，但只会在其中1%面积建造建筑。这座城市原计划容纳5000名居民，但一直未能实现。大部分建筑建于1970年至90年代中期，项目靠捐款维持了下来。由于财政原因，近年的工作重点在于翻新而非建设。自2013年Soleri去世以来，亚高山地的资金来源便包括工作室、出租公寓、商店收入以及游客参观位于凤凰城的亚高山地和Soleri的Cosanti工作室。亚高山地现有70多名居民，Tim Bell就是其中之一。他认为Soleri的观点在今日仍同以往一样重要：“如果地球上的每个人都像美国那样生活，我们就需要三个半行星来维持地球目前的人口。”对于Bell和该地区的居民来说，Soleri的建筑愿景带有一种社会成分，它将社会和更大的利益纳入了关注范畴。

这位意大利建筑师的建筑结合了独特的设计和多功能的使用概念。圆形和半圆形在结构上重复出现，混凝土则是主要的建筑材料。两个大圆顶和一个带有突出拱门的通道占据了场域。穹顶用作陶瓷和青铜作坊：这里出售由Soleri设计的钟表。穹顶朝南，向室外敞开，夏天时遮阳，在冬天则遮蔽暴风和恶劣天气，同时捕捉温暖的阳光。

亚高山地的修复从六把铲子、一台水泥搅拌机和几十名志愿者开始。首先，修复团队浇筑了在施工阶段用作遮阳结构的拱门。Soleri对“生态建筑学”的理解包括利用当地资源，避免使用笨重的技术：他和他的助手们会用最简单的工具将泥土堆积成小山，然后塑造成他们想要的形状。在开阔的天空下，团队浇筑了拱门支撑柱。Bell带着我们穿过亚高山地时解释道，他们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把它们晒干。这些巨大的预制混凝土构件每一块都是被浇筑到土模翻制而成的，也就是土模法浇筑。混凝土构件被提升到脚手架上进行安装，才成就了这样令人深刻的拱形建筑。Bell手势向上比划着说：“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钢筋加固的区域却是现在建筑最薄弱的地方。”缺乏防腐防锈措施成了混凝土损坏的主因之一，也是开展修复工作的主要原因之一。

团队从附近一家工厂获得水泥材料，并将它与工地上的砂石混合制成混凝土。这也是为什么亚高山地许多建筑的混凝土外墙并不是灰色，而是像周围景观一样的黄红色。“像岩石和木材类的其他材料，可以与泥土一起来改变混凝土浇筑时的形状和质感”， Soleri在他的一本书中这样写道。“这一过程中有趣的一点是，当浇在泥土上的混凝土干燥时，颜色会从泥土中渗出，把混凝土染红。”研究小组利用这一现象，在模型上涂上彩色颜料。成品混凝土构件便营造出了温暖的黄红色调的内部通道空间。

拱门完工后，团队便开始为陶瓷和青铜工作坊建造穹顶。他们堆了巨大的土堆和泥堆，并用水喷洒表面来保持其延展性。上面的图案用铁锹、铲子、刀和锯子切割成型。干燥后，锉平并打磨泥浆。这一惊艳而广泛的设计在两个穹顶的内部呈现。施工时，单独的面板被切割成泥状，然后将它们的纹理压印到浇筑混凝土之中。装饰性的边框、色彩斑斓的圆形和细部构成了混凝土板的装饰。混凝土浇筑在巨大的泥浆形状的土模内并硬化之后，混凝土结构下面的泥土就会被清除，直到圆顶完全显现出来。

渐渐地，一个圆形剧场和一个半圆形的混凝土平台被创建完成，社区住房和公寓现在都位于这里。他们还建造了一幢带商店和自助餐厅的三层建筑；下部是Tim Bell的公寓。Soleri在场地另一端一间简朴的工作室里工作，在画图桌边可以俯瞰游泳池和周围的自然环境。

他的图纸展示了一个拒绝水平式增长并向周围景观蔓延的城市，相反地，在现有的结构基础上的改造都通过像外衣似的垂直层。这个城市愿景中唯一缺失的部分是道路。“汽车并没有解放美国人，而是奴役了他们”，他在1974年接受采访时这样说道。像洛杉矶、凤凰城和休斯顿这样幅员辽阔的城市便清晰地呈现出他所指出的问题。在亚高山地，人们只能走路。即使是在大尺度上，他也只是把人行道规划成建筑之间的连接部分。他的理念是为人们而非人们所取得的技术成就而设计。

这就是他愿景中的弱点: Soleri的城市究竟如何才能扩展到现代大都市的规模。他并没有提出任何方式来解释他的理念在技术上如何实现—这座城市究竟如何满足自己的能源消耗。Bell说：“Soleri画的线条很宽，他依赖于那些接受他模型的人们来复活它的设计。”亚高山地最初用温室来帮助控制工作室的温度：现在它也使用太阳能电池板来发电。

2013年Soleri去世后，该组织不得不寻找一个新的身份。2017年，他的女儿丹妮拉(Daniela)指控他性虐待，但仍坚称他的作品与她有关：“我仍然喜欢我所看到的很多东西，尽管不是全部，但它听起来仍然是真实的。我认为他的有些想法是对的。”该基金会支持Soleri的女儿，并鼓励Soleri与他的工作被分开看待。一位CEO自去年以来一直在经营亚高山地的业务。亚高山地现在专注于它的教育角色。参加工作坊的志愿者会学习如何用砂泥浇筑和淤泥浇铸法浇筑混凝土构件，以及如何制作青铜和陶瓷钟表。该基金会正在申请拨款，同时也与Frank Lloyd Wright基金会密切合作。新建筑的建设最近已获审批：这是一座公寓或供游客住宿的住宅楼。建筑用现代的混凝土处理方法，以现代的手段来延续Soleri的沙漠梦想。

位置：美国亚利桑那州迈耶市

建筑师：Paolo Soleri

摄影：James Stoehr & Jasmin Lörch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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